2005年博士毕业后,李一诺加入了全球知名管理咨询公司麦肯锡,起薪11万美金。李一诺不再继续做科研,这让颜宁一下子失去了方向感。“以前我就跟着你走就行了,结果你不在我身边了,我怎么办?我都糊涂了。”
科研的纯粹能给颜宁带来安全感,而科研之外的世界才是李一诺真正好奇的。
入职麦肯锡那年,李一诺是唯一一个“外国人”,在学校里她是顺风顺水的学霸,工作之后却变成了毫无商科背景的“透明人”。
为了更像一个职场精英,她尝试研究名表、名包、名牌衣服。“每天戴上面具,让自己看起来像一个圈内人。”
这一切到底还是让李一诺感到不真实。自卑、自我否定的状态持续了大概一年,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做,只能边干、边学、边装,“努力总没有错”。
直到有一次,李一诺跟领导开会,由她负责展示一个非常复杂的数学模型。一结束她就想赶紧逃走,却突然被德国领导给叫住了。
领导是出了名的“高标准、严挑剔”,正忐忑着,便听到他说:“一诺,我就是想告诉你,你的工作非常出色。”那一刻,李一诺仿佛找到了力量。
在麦肯锡有一个传闻,办公室秘书们基本都是做了20多年的美国大妈,每年有新人加入时,她们就会下一个赌注,赌谁能做到合伙人,而且据说命中率很高。
李一诺曾想:肯定没有人选我。
而事实是,如果大妈们没有为李一诺下注,一定损失了一大笔。从一个优秀的员工到一个领导者,再到麦肯锡合伙人,她只用了6年。
当时北美大概有600个合伙人,其中中国大陆本科背景的人只有两个,李一诺是其中之一。
降薪离职
对于好友的成就,颜宁道出了辛苦背后的真正动力:“我们很怕的都是泯然众人。”
然而,麦肯锡第10年,有一个人改变了李一诺人生轨迹。
在西雅图的一间办公室里,她见到了比尔·盖茨。这次会面让李一诺觉得不真实,但她还被盖茨的一番话深深打动。
这位在生意场上已经做到金字塔顶端的世界首富,向李一诺解释他为何要做慈善——
“我,作为微软的CEO,把我的公司管好,全球的健康问题,有世界卫生组织不是吗?粮食的问题,有世界粮农组织不是吗?那世界的安全的问题,不是有联合国安理会吗?
但是后来我才发现,事实并不是这样的,在这个世界上影响数亿人的重大问题上,存在巨大的真空。”
盖茨所说的“重大问题”,是贫困、疾病和环境恶化。
▲ 李一诺和比尔·盖茨
阳光打在李一诺的脸上,她听着盖茨的描述,想象着一个不曾亲眼看过的世界,也暗下决心离开现在这个光鲜、安稳的“中产阶级”世界。
她辞去麦肯锡的工作,降薪三分之二,成为了盖茨基金会北京首席代表,拖家带口回到了中国。“能把自己在商业领域的经验和训练,在解决中国和全球健康和贫困的问题上,出一份力,这何尝不是人生之大幸。 ”
一个38岁的职场女性,三个孩子的妈妈,做出这样的改变并不容易。
李一诺的人生态度却是:“总不能说,我下一步再换一个工作,换一个车子,换一个房子,这多无聊。”
更有意义的事情是什么?从2000年到2018年,盖茨基金会让全球6.4亿孩子打上了乙肝疫苗,让900万孩子避免了死亡,这才是李一诺关心的。
过去几年,她也兑现了自己的期望——基金会北京办事处的核心预算涨了四倍,开展了支持中国扶贫、中国药监局改革、中国农业经验支持非洲发展等项目。
如果认为李一诺在这条路上做下去就可以了,那么还是低估了她。
在盖茨基金会,她学到的最核心的一句话是“所有生命价值平等”,于是她又开始关注教育创新和教育公平。
李一诺自己开了一所学校,听起来有些不靠谱,但身为妈妈,她的出发点是为了孩子。她担心国际学校把孩子培养成外国人,很多好学校又因为位置、资格等问题,只能放弃。
最让她不舒服的是,所有关于教育的讨论,弥漫着“为了孩子前途”的焦虑情绪,早已偏离了教育的本质。
那么,就把自己欣赏的模式做出来,“很典型的一诺,”颜宁说道,“她如果去做一个合伙人,去做麦肯锡的,拜托,世界上四大咨询公司,合伙人合起来好几千呢,you are one of them。那她做这件事情,you are the one,对吧,我觉得其实大家可能骨子里都是有点追求。”
李一诺希望能培养出一些“内心充盈的孩子”,他们知道自己是谁,想要什么,能做什么。而后才是学习知识,掌握方法,了解世界,从而改变世界。
对抗荒谬
正是最近几年,李一诺看到了这个世界上许多可笑的事情。
在北京五环外,有一所流动儿童学校。学费是一年3000元,还有一些孩子因为家庭贫困而不收学费。除去学校的租金等费用,老师们每个月的工资不到3000元。
但在香港,有不少贵族学校,得靠家长为孩子“买”一个面试机会——高达650万元,这可以支持21700个流动儿童上学。
▲ 李一诺在流动儿童学校做分享
如果说,颜宁是用她在科学界的影响力,为女性科研者发声。那么李一诺也毫不保留地用自己的影响力,与这些“可笑的事情”做对抗。
这种影响力可能只是一些标签——清华学霸、职场精英、慈善和教育创新的推动者、马甲线女神……哪怕变成网红,她也觉得挺好的,只要这对她想做的事情有用。
因而,李一诺从来不掩饰自己女强人的一面,也不怕展露生活中的一地鸡毛。
知乎上有人评价她,“坦白吧,你家几个阿姨司机围着你转,给你管孩子?别来这里误导大家了。”
其实每天忙完了回家,李一诺更真实的状态是被三个孩子绕的团团转。职场上,她可以无所顾忌地往前冲,但在孩子面前,她需要慢下来,等着孩子往前冲。
外人眼里的光鲜,还是掩盖不了生活的狼狈。李一诺之所以不慌,离不开妈妈的潜移默化。
“我妈38岁那年,和我爸离了婚,带着个12岁的女儿,成了单亲妈妈。”李一诺眼里的妈妈也是一个女强人,不到40岁,在三千多人的化工厂成为第一个女总工程师。
▲ 李一诺博士毕业时和妈妈合影
“工作狂”妈妈把她培养的还不错,李一诺觉得她也可以。而孩子也总能给她带来惊喜——
两年前,北京下了一场大雪,家里的东北阿姨给几个孩子说起把手按在积雪里的感觉,笑容藏也藏不住。
李一诺问孩子:“你们谁跟我说说阿姨在说啥?”这么一问,两个哥哥一时没有接上话,最小的妹妹却头也不抬地说,“阿姨喜欢雪。”李一诺被女儿的灵性打动了,“你看,这就是女孩儿,多了不起!”
从女孩到女人,李一诺曾感到时间转瞬即逝,刚入职麦肯锡时,“觉得28岁老得不得了。”
而现在,她的生活里有三个孩子,还有学校里一群寓意着希望的孩子。她突然发觉,日子还很长,最好的时光还在前面。